百年海味街 香港舊福地

「過年」對中國人來說是件大事，要令家人吃得笑容滿面，一定會認真採辦好年貨。海味是香港人過年餽贈親友的主角之一，要買海味往往想到去西環「海味街」掃貨。這條不起眼的街道，自香港開埠始便默默服務香港街坊，由「鹹魚欄」逐漸轉變為今日以鮑參海味為主的「海味街」。百幾年過去，這條古老街道見證香港市道的高低起伏，時至今日，依然不動聲色地注視著香港人的喜怒哀樂。

撰文│何祺正
攝影│祥龍
設計│文瀚林

中國新年馬上就要到了，辛苦了一年，許多香港人要採辦大批海味來慰勞家人，而要批發乾鮑、瑤柱等昂貴的海味，一定要到西環的「海味街」。海味乾貨店大多集中於德輔道西以及文咸東街一帶，不但鮑參翅肚各類海味統統齊備，附近還有燕窩參茸滋補食材，以及中成藥材的店舖，是採辦年貨的好去處。

這條香港最古老的街道，已經有近二百年歷史。英國人登陸香港之後不久，洪秀全的「太平天國」讓不少難民湧入香港，遂將華人安居於西邊街一帶，很快西環便成為香港華人最早的集市。當時香港所有物資皆船載而入，經濟也圍繞碼頭展開，商舖林立的碼頭附近稱為「環頭」，最發達的四個地區統稱為「四環」，包括從現在堅尼地城一直到銅鑼灣一帶，分為「西環」、「上環」、「中環」、「下環」，其它經濟差些的地方便稱為「環尾」。

從「鹹魚欄」到「海味街」

開埠之初華人較為窮困，通常以鹹魚青菜為餸飯之物，西環八成以上店舖以賣鹹魚為主，當時海味舖反而不多，直到幾十年前德輔道西一帶仍叫「鹹魚欄」，沿街多是四層高的唐樓，天台生曬鹹魚，地下為舖面，中間住人，所謂「上宿下舖」。後來香港在60年代經濟起飛之後，港人開始改變飲食習慣，在富裕階層出現了「魚翅撈飯」的豪奢景象，於是鹹魚舖式微，「鹹魚欄」就逐漸轉成了「海味街」。

現在「海味街」上有一百多間參茸海味舖，售賣來自全球各地、種類繁多的海味藥材，甚至較罕有的海味珍品如兩頭大網鮑也在此有售。所謂「海味」，多為海產類食品，經生曬或人手處理，製成可長時間保存的食物，最普遍的包括乾鮑魚、乾瑤柱、乾花膠、乾海參等。現時在海味街上，隨便一家可能已有近百年歷史，這些「老字號」是許多香港人辦年貨必到之處。

金漆招牌上的「仁德」二字渾厚有力，落款者是民國初年的收藏家。由此可見店舖的歷史。

經高人指點，我們到訪「仁德泰記」海味舖，雖然門面不大，但內裏卻耐人尋味。雖然店內與其它店舖相近，無非是鮑參翅肚羅列於櫃上，但隱藏在店舖後面的一塊牌匾，卻道出店舖的歷史來。那塊寫著「仁德」二字的金漆招牌，筆體渾厚有力，尤其落款人「許友梅」是活躍於民國初年的收藏家，當時與名畫家如張大千齊名。僅是招牌，已經看出這家海味店的來歷。

低調的店面雖然不大，卻已經暗藏百年歷史。

仁德百年見證起伏

因為臨近過年客人較多，東主梁先生無暇招呼，便請店內年資最長的周伯代為解說。周伯已經八十多歲，1968年從大陸游水到香港，就開始在店內做夥計，至今做了50年，不但是海味行的老行尊，也是海味街起伏的見證人。周伯淡淡地說，這家店做到現在，已經傳到第三代，梁家在海味街做生意已經近百年了。說到這裏，老人家也驕傲地挺起胸膛，畢竟，有過半世紀的事情在他眼前發生哩。

周伯說到開心處，一面向我們展示店裏最好的花膠，一面解說香港經濟好壞很多時候可以從海味舖的生意中反映出來。70年代開始，香港股市大升，曾造就了海味生意興旺的第一波。後來80年代至90年代中，香港經濟起飛，大部份顧客購買海味都非常豪爽。當時中國大陸還沒有自由市場，物資缺乏，香港人要回鄉下探親過年，都要在海味舖買上幾紮乾魷魚，或者幾斤蠔豉、蝦米，回鄉送人很有面子。所以那時候生意好到每天不到天黑店內海味便已告罄，第二日從何處補貨來賣，才是老闆最愁的事。

左圖：店內的海味來自十多個國家和地區。
右圖：蠔豉髮菜煲豬脷，是香港人過年必吃的好意頭菜。

傳統節慶生意最旺

而一年中以中國新年前市道最好，其中又以冬菇、瑤柱、蠔豉、髮菜、乾鮑最暢銷，廣東人講求「意頭」，蠔豉髮菜煲豬脷，意味著「好市發財大利」。除了新年，五月端午節、八月中秋節及冬至，海味舖的生意都會特別好。

左圖：蝦米是一年四季都適合的好東西。
右圖：乾瑤柱是香港人煲湯常用的材料，也是店內最好賣的貨品之一。

雖然海味街表面看古老不變，其實是香港最國際化的地方。周伯指著櫃子內的海味說，這些是從南美來的，這是從印度來的，這是非洲的，而其間最好賣的瑤柱、乾鮑和刺參等，則是從日本來的。2011年3月的日本大海嘯，不但摧毀了不少鮑魚場，不少養鮑魚的漁民也被捲走，這門養大鮑魚的手藝，一下子少了人做，要恢復到以前的產量需要不少的時間，以致貨源缺少，加上日元大幅升值，所以現在的乾鮑和瑤柱比前年要貴上兩三倍，但還是不少人買，甚至有人大手掃貨存起來慢慢吃，以防貨價繼續上升。

隨著時代變化，現在只有四五十歲的人才有心思花幾天去泡發鮑魚，花一天時間來煲花膠湯，年青人不會打理乾海貨，多數花錢去餐廳吃就算了。現在海味生意比以前要差一些，再過個幾十年，可能海味店也會慢慢轉型。周伯說到這，聲線也略沉下去，但他很快又高興起來，因為這時店舖內買貨的客人又多起來。對於這位老夥計來說，店裹的生意額已經與他沒有太大的關係，可能只有客人的笑容，才是他最喜歡的。

類似這樣的故事，在海味街有多少家店，就會有多少個不同的故事。隨著時光的流動，一年又一年，一天又一天，這些故事不斷的產生，記錄了香港的人間歲月。◇
　